窗外，毛毛细雨比猫步还轻，跌进树叶里汇成敲响路面的点点滴滴，泄露了秘密，很湿，也很有诗意。
这样的日子里，母亲才有闲情拿起她那本书。橡皮纸包裹的书本别有用心。书上没有一个字，实是一本无字之书。里面夹的是红红绿绿彩色缤纷的丝绒，白纸剪的朵朵花样。还有外婆给母亲绣的一双水绿缎子鞋面，没有做成鞋子。母亲就一直这么夹在书里，夹了将近十年。
母亲先前是学手艺的，也算是循了外婆的本。十三四岁时她便被送去学了手艺。小小年纪便要独自面对许多事情。她努力让自己变得坚强。
学习的地方环境差，发大水时水都能冲上大腿根。厕所是没有的，为了方便常常半夜起身跑去好几条街远的公共厕所。这些苦，母亲也都努力熬过来了。当时母亲很是瘦小，大概是营养不良的缘故，常受人欺负。母亲默默忍受，不吭不响。
那本书母亲是随身带着的。每每遇见难事或是思念无法抑制，她便打开翻翻看看，闻闻那似有似无的属于外婆的味道。那些绒线与花样都是外婆给母亲的。母亲格外珍惜，从不给我们碰。
母亲大抵是与针线活有缘，至今仍不放下。也难怪她笑起来都有一股温暖的绒线味。爸爸的工厂变得很忙，母亲仍抽空为我姐弟俩织衣，希望我们可以暖和一些。千针万线，让我这冷血动物终于有了体温的回升。
母亲仍是看那本无字之书，在每个雨天，默默无言。
进了初中，我的成绩变得格外得差，经常被请家长。或许是真正的陷入低谷吧。我总是惧怕，怕自己丢了母亲的脸，却一次次地被打击，一次次地变得绝望。母亲总是不厌其烦，常常用她那绵延的话语安慰我。更多时候，也许是她经历过孤独，才不希望我重蹈覆辙，走她走过的路罢。
母亲有些老了，身体大不如前了。而我有些大了，心智也慢慢成熟了。无字之书里的绒线慢慢延伸出来，一头系着母亲，一头系着我。
至今仍记得，母亲牵着我倒院子里坐下来，叫我靠在她的怀里，把织好的毛衣放在我身上比对。不知怎的，忽然眼睛湿湿的。涌上一阵酸意。
余光散尽，黑暗似晃动了几下，又包含起来，静静懒懒的群星又复了原位，在秋风上微笑。
月光下，母亲的无字之书被风吹起了，那水绿缎子上绣的樱桃仍旧鲜红得可以摘来吃似的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