深深海底行(2)_3000字

时间:2022-02-09 07:36:19 作者:会员上传

  第一章蓥华山下白屋贫(2)

  “老席,你不知道的,你怎么可能知道呢?我告诉你,那就是火葬!”他的嘴角猛地一抽,面部既狰狞又扭曲。这句话我理解不了。只听他继续说:“火葬是全世界最可怕的事,那是肯定不错的……前年,到殡仪馆参加一位老领导的追悼会,看了火葬场的冰柜里的遗容,我三天三夜吃睡不香,老做恶梦。妈呀,那是什么鬼地方?阴森森的,到处是尸体,空气中尽是尸味……最后,我们看到老领导的尸体被放到一辆滑床上,推进焚尸炉,我听见皮肉烧着的吱吱声,吓得我当场晕了过去……回来我就想,今生今世再也不到那个鬼地方去了,绝不去了,就是死了,我的尸体也不要到那里去——不,是更不要到那里去。没想到这么快就轮到我了……我现在面临这个问题。我就要死了,使用了五十年的身体不听使唤了……自从我出世以来,我,我的父母家人,没有象宝贝一样呵护它吗?吃的东西没有营养?穿得不柔软不暖和?香水熏它,珠宝装饰它,五十年没有懈怠过,可它还是不听使唤了……可是,一旦死了,就要拿去焚烧,成为一吹就散的烟和骨灰,这行吗?这理智吗?你说说,头发,指甲,皮肤,肌肉,器官,骨骼,神经系统……哪一样不是自己?哪一样不是最亲密的东西?乃至一个细胞,都是自己的组成部分啊!把它烧掉?能这样对待自己?更不用说自己独一无二的相貌了……相貌承载了自己的气质,风格,为我们赢得了爱情,让我们享受了温柔,让我们实现了价值,让我觉得活得比别人强,活得有味道!连它也要烧了?!他妈的混帐!一个人,象木材一样弄到停尸间焚尸炉里去?这是文明?这是人性?滚他妈的吧!更别提猛火烧着的痛苦滋味了……”老石说不下去了,似乎被他自己描绘的酷刑吓住了。他指了指保温瓶,我倒了杯开水,我的动作很悠闲,因为我心里的大事已定。老石喝了几口,继续说:“我这辈子还算值得。福是享了一些,还算对得起自己。晚境虽然差点,老婆离了,儿子反目,外面几个女人也不是好东西,这些美中不足处,我也不放在心上……现在我就要死了,只有一件事我放不下,就是埋葬问题。本来也不是问题,可是我不接受火葬,就成了问题。火葬我绝对不能接受……我不能让肉体承受火烧的剧苦,我不能变成烟,变成灰。我不能躺进那可怕的焚尸炉里去,一想起那里我就哆嗦……我要让自己完好无损,存放在木质优良的棺木里,让它自然腐朽,不让它经历焚烧,或其他酷刑……为此我不惜任何代价,我一定要实现我这个最后的愿望。”“现在我能理解秦始皇了,他为什么要那么多兵马俑殉葬?因为他需要保护。我的愿望就简单多了,我只想保住自己的肉体完整不受荼毒,如此而已……可是这件事说容易也不容易,殡葬法规不允许。我管他什么法规?我有钱!况且我一人土葬,对整个国家来说,算得了什么?但是我死了,总不能自己安葬自己,自己操办丧事吧?儿子女人没有一个靠得住的,他们除了来刮走我最后一点油水,还会什么?!所以,这个忙得请你来帮……”他终于说到正题了,不用我猜啦。我正琢磨这意味着什么,他又说:“老席,你住在蓥华山里,那里山高皇帝远,地旷人稀,地方清净,风景美丽。你想办法把我葬到那里去。不管你用什么办法,只要你把我放进棺木里,埋葬到蓥华山里任何一座峰,任何一道岭,我的愿望就圆满了。那存折就是你的了。怎么样?老战友?不太为难吧?你不会推辞吧?”他一双死鱼般的眼睛紧盯着我,大气也不敢出一口,紧张地等我回答。为了敏敏上学,我是准备去死的。他的条件有点便宜我了,有什么不能答应的?我拍胸口保证圆满他的愿望。老石别提多高兴了,虽在极度的恐惧中,也露出了笑容。他伸出苍白的鸡爪似的手抓住我的手摇了摇,在我的手背上轻轻拍了拍,“一切拜托你了,老战友。我要活着上蓥华山!活着离开医院!这里有八百元现金,你先拿回去安排一下,先把关系理顺……最要紧的是先买一口上等棺材,我知道你们山里实行土葬政策,所以买一口好棺材不难。然后来接我上山。注意保密!必须绝对保密,一旦泄露,你知道后果。最迟后天,你一定得来接我,我先办好出院手续……我等你!我一到山上,看到棺材,马上告诉你密码。唉,就怕我活不到后天!抓紧吧,老战友!不要让我把密码带到火葬场去。”他最后这句话威力极大,我立即紧张起来。我拿了八百元钱,向他无误地复述了一遍注意事项,重新拍胸口作保证之后,他命令我立即行动。不需要他命令,密码就是命令。我不敢耽搁,揣着存折和钱,坐班车回茶源坪,一路紧张地思索。我得找蓥华山的空子,找殡葬法规的空子,我要瞒过每个人的眼睛——这是件容易事吗?而他每分钟都可能死去,带走密码。但愿他捱过这两三天时间,让我得到密码。只要替敏敏搞到学费,什么都不在意下。席德讲完了他在智阳的经历。裴文在听讲过程中的种种惊骇表情就不详叙了。席德要他再出去“侦察”四周的情况,这时裴文知道了理由和必要性,行动变得积极了。随着夜色的加深,四周更安静,但裴文还是仔细察看。回到病房,席德手里多了张红色的存折,他让裴文鉴别一下。裴文打开存折,见存折上最初存款数目是八万,经过历次提取,还有余额两万,支取方式凭密。他们一致认为存折不是假的。席德小心翼翼地收起存折,问裴文:“咱们怎么动手干?我脑子是糊的,你出出主意。”这时病房里显得愈加空旷死寂,几乎听得见两人心跳的声音。裴文沉吟着说:“按说这件事也没什么特别,就是完成一个临死的人的土葬心愿。合情合理,但不合法。我知道什么?您自己拿主意。”“我的主意定了,替他卖命。除此以外,有什么办法送敏敏上学?”裴文一想不错,就说:“敏妹上大学最重要,冒冒险也值得。”席德从病床上跳下来,说:“对!已经没有回旋余地,非干不可。违法不违法,我管他个球!大学不违法?学费谁定的?管过我们穷人的孩子没有?把办学变成赚钱的行当,不违法?”裴文没有异议。席德继续说:“从昨天到今天,我就一直想具体的整法。”“想到没有?”“有个谱了。你是大学生,帮我想想,看要不要得。所以今天我一看见你来,就高兴得不得了。你不觉得我这场车祸来得有点不是时候吗?”“车祸什么时候来都不是时候。”席德咧开嘴笑了笑,“是。昨天下午我从智阳匆匆跑回来,刚过茶源坪,在一截拐弯的山路上,和一辆迎面来的摩托车撞在一起了。不过,是我先撞它……”裴文大奇,“你撞它?”“对,我撞它。”裴文站起来等他往下说。“我想先给人们一个我因车祸受伤的外相,然后向外宣称自己死了,再然后把石金柱——就是老石——接过来,顶替我的名义下葬。只要他说出密码,事儿就结了。”“原来是这样。”裴文说,又坐下了。席德颇为得意地说:“这个办法还行吧?密码一到手,取了钱,我把敏敏四年的学费一口气全交了。以后天塌地陷,我来顶着。违法不违法的,我也顶着。”裴文仔细想了一下,“不行,席叔,要不得!你对外说自己死了,乡亲们看你下了葬,你到哪里安身?如果你是独身一个,倒无所谓。敏妹在外读书,也没什么影响。可是姨妈怎么办?她有病,谁来照顾她?你不能露面,否则警方必定要过问,追查死者,一切都露了馅,那就糟了。现在最大的一个问题是:谁照顾姨妈?”席德呆了一呆,不禁沮丧。“这一点倒没有想到,他妈的,这倒有点麻烦。怎么办才好?大学生,帮我想想办法!”裴文双手一摊。“你不帮我?看在敏敏的份上,帮帮我!我孤掌难鸣,除了你谁我也信不过。就是家里,也不能让她们知道,敏敏是个有自尊心的孩子。”裴文心里一动。“看在敏敏的份上!”他想起了席敏悲苦流泪的样子。她有多么渴望上大学,他比任何人都清楚。高中最后一学期,他和席敏常常在课余饭后漫步在学校里的林荫道上,一起热烈憧憬着大学。她常爱仰起脸,象仰望天堂一样想象着神圣美好的大学校园,无限向往写在脸上。她有时会问:“文哥,大学离我们有多远?”裴文这样回答她:“它隔我们很近,只隔着一张试卷的距离。”她点点头,然后奔回教室,没命地复习。有疑难的问题,她就和裴文商讨,直到彻底知其所以然为止。老师和同学们都公认她是最勤奋的学生,这一点常令裴文自叹弗如。有时裴文想:“要是我能象敏妹一样刻苦,考大学还不是探囊取物?”因此他喜欢和席敏一道复习,一道增进。而席敏的性格较为内向,唯一谈得来的同学,就是这个远亲的表哥裴文。这时,席敏那句痴痴的问话萦绕在他心头:“文哥,大学离我们有多远?”以及自己的回答:“它隔我们很近,只隔着一张试卷的距离。”他不禁热血上涌,心想:“敏妹通过艰苦的努力,跨过了试卷的距离,却被高昂的学费挡住了。这道坎不是她一个小姑娘能跨越的。这个重担压在了席叔的肩上。他为女儿的前途已经付出了一切,能想的办法都想遍了。现在,石金柱这件事是唯一的出路。我怎么也得支持他才是!”他一抬头,见席德正在求救似的望着自己,就说:“席叔,我帮你。不管你打算怎么做,我都帮忙就是了。”席德听了这话,犹如在滔天巨浪中抓住了一块舢板,心顿时有了安顿,笑道:“你肯帮我,看来我这次死不了,哈哈,死不了!敏敏有救了!”

  他们度过了一个不眠之夜。第二天早晨,撞伤席德的“肇事者”来到医院,带着食品水果,连连向席德道歉。席德心里很不安。伤处的肿胀消了大半,就准备出院。“肇事者”付了医药费。离开医院,他们两人向镇上的候车点走去,赶上了去智阳的第一班车。一路低声商议。席德认为,时间已经到了石金柱规定的最后期限,因此必须先把他接到山上,再相机行事。如果石金柱在这段时间内真的支持不住死了,不全完了吗?所以接人刻不容缓。裴文却很担心:“接到山上怎么安置?总不能让他住在你家里。”“这个我已经想好了。在我们村外山路七八里处,有条岔道,通向一座山谷,别说人,一年从那里飞过的鸟也没有几只。几年前,我和村里几个人合伙在那山谷里整理出一小块平地,搭了两间茅棚,培育食用菌。这几年一直废弃不用。知道的人很少,路又险峻,茅棚的位置又隐秘。把老石接到那里住上几天,你觉得怎样?”“如果他死在那儿,怎么办?”“才好办哩。用棺材偷偷埋掉,不正是他想要的吗?”“我总觉得咱们是让他上山去送死似的。在医院里总还有点治愈的希望。”“不能这么说。医院已经无能为力,多次劝他自行疗养。他本人想上蓥华山的愿望非常强烈。总之,不用为这个心里不安。我倒是担心你,怕对你有什么牵扯,影响你读书。你是新科大学生,我真不想让你卷进来,可我确实需要一个帮手,我又信不过别人。这样,事情成了,我不就有两万了吗?交完了敏敏四年的学费,剩下的都给你,够你两年学费了。我晓得你家里也不富裕……”“不,席叔,我的学费已经有了。给敏妹吧,还有姨妈的病,也不能再拖了。”席德紧张地四下望了望车厢里的乘客,“小声点!别让人听见。你出了力,应该分一些……”“你再说这事,我就下车了。”“别,别。好吧,先不说这个。啊哟,但愿老石还没有咽气。”

  裴文不再接话。过了一会,席德问:“说老实话,文文,你是不是嫌这钱不清白?”裴文望着车窗外向后飞驰的树木田野,远山近水。汽车驶出蓥华山险峻曲折的山路,奔驰在川西平原上。无边无际将熟的水稻覆盖了平原。这对山里的农民来说是一种令人羡慕的景色。席德重复了一遍问话,裴文似乎刚刚反应过来,“啊,不,不。”席德点了点头,靠在座椅上,闭目不再说话

初一:万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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