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站在小竹林旁盯着它们已经很久了。那两只肥胖的母鸡，却似乎并不在意我这个不速之客的鲁莽行径，依旧自顾自地扒拉着一地的枯树叶。“窸窸窣窣，窸窸窣窣……”动作之大，竟扬起了一片尘土，那些飞扬起来的土灰在它们周围笼上了一层薄薄的雾。
这样的场景，我似是见过，什么时候见过呢？哦！是了，是在记忆深处的童年。在物资并不那样丰富的年代，母鸡是农家人改善伙食的首选。这倒不是为了吃它们的肉，实在是因为它们所产的蛋可随意烹饪成不同的菜肴，既方便，又好吃。再加上营养好，更成了农家娃娃每日必食的上等补品。
不知是为了改善伙食，还是纯粹的想养鸡。奶奶在养鸡这件事情上着实花了不少心思。那一只只胖乎乎的鸡也确然没有辜负奶奶的一片用心——每次只要听到奶奶的叫唤声，就会一拥而上，将奶奶团团围住。正因为此，奶奶每天都会提着鸡笼，放心地去河边的桑树地里放养它们。这一放，就是一整天，往往要到日影西斜，屋顶上腾升起袅袅云烟，奶奶才会悠悠地将鸡群喊回家，那“咕咕咕”的声音仿佛在呼唤一群贪玩离家的孩子。我曾在奶奶放了鸡后的，蹲在桑树地里看那些四处溜达的鸡。它们总爱从喉咙里发出低低的鸣声，在一棵又一棵的桑树间来回踱步，停下来时，便会用它们竹叶般的爪子扒拉开脚下的枯枝败叶，“窸窸窣窣，窸窸窣窣……”动作很大，能扬起一大片尘土，飞扬的土灰，在它们周围笼上了一层薄薄的雾。
奶奶很爱她养的鸡。她常说，那些鸡是她一手养大的孩子，她时常要唠叨些鸡们的故事，无论我们是否爱听，是否早已听过，她只是乐此不疲地讲着，一遍又一遍。后来有一年，年关将至，奶奶的鸡孩子们被人一夜之间偷光了。我记得那天早晨，跟以往许许多多的早晨一模一样，奶奶照例去呼唤她的鸡孩子们。只是它们却没有像往常一样从后院的鸡窝里蜂拥而出，围着奶奶咕咕乱叫。奶奶敛了眉眼，一遍一遍地喊着，声音颤抖，表情却异常坚定。直到几天后，她仍旧在村子里“咕咕咕……”地招引着，或许她不相信鸡已经没了，或许她只是不相信鸡全都没了。
以后，她养鸡，甚至连后院都不敢放了。她在家的东屋里新腾了个处所，将新买的鸡仔们养成了一群闺阁小姐。再后来，奶奶走了。那幅土灰在鸡周围笼上一层薄雾的场景，从此再没出现过，也许是我真的没看见过了，也许只是我不曾留心罢了，哎，委实连我自己也说不清呢？
